2012年9月26日 星期三

我們這一行/教書也算特種行業

原文引自:http://www.udn.com/2012/9/24/NEWS/READING/X4/7382883.shtml

我們這一行/教書也算特種行業

圖/可樂王
如果您認為在中學教書,是一項照本宣科的無聊工作,那您可就大錯特錯了。走上教字這條路二十年,教過國中、高中和高職,不敢說完全沒有辛酸,但我卻覺得其中有更多的驚奇與溫馨。班上男生提聖水
要請老師喝下去
在我教書第三年,有一次比較早起,六點半就到學校,我很自然地走進自己班上。那時正值冬天,六點多天尚未亮,我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:昏暗朦朧中,班上一位男同學和一位女同學對坐,課桌上點著蠟燭,兩個人正在共進「燭光早餐」呢!
又有一次我去巡視午休,有位同學竟然帶來一台手提小電視,和幾個同學正高興地欣賞張小燕所主持的「大精采」!
我深覺孺子「不」可教也,便調往他校。
新學校仍有許多稀奇古怪的學生。有一天晚上大約九點鐘,家長打電話來說他女兒到現在還沒回家。我從這位同學的好朋友口中,得知她現在可能在某家泡沫紅茶店,於是我偕家長過去,果然發現她和其他三男兩女在包廂中喝茶抽菸。幾天後的午餐時間,我到班上去,竟然看到咱們這位吳姓大姊手裡拿著一瓶米酒,醉醺醺地看著我!我不知該告訴她「今朝有酒今朝醉」,還是乾脆唱首〈杯底不可飼金魚〉給她聽?
於是我又離開了這所學校。
接下來這次幸運一點,班上的張同學只是因為幼時心理受創,情緒不穩,常常缺課,我打電話去催,母親軟硬兼施,老兄他就是不來。後來我乾脆親自到他家接他上學,大約付出了兩個禮拜的「溫馨接送情」,他終於說以後他自己來就好了。但在一個周末夜的十一點多,班上另一位同學來電話,說張同學晚上和他去逛街時,被車子撞倒,腦部受傷,有生命危險,被送往沙鹿的醫院手術,我趕忙從豐原開車前往不太熟悉的沙鹿,到醫院已近凌晨一點。他的父母、大伯都在,三點多,醫生從手術房出來,說已脫離險境,我們才鬆了一口氣。
當然也有許多溫馨的事,記得我第一次調校,上最後一堂課,同學們買了好多花和禮物,我被一片花海和淚人兒包圍。其中一位柳同學,在我掌心寫下她的名字,要我一輩子不能忘記她,十幾年了,我真的沒有忘記這個班。
還有一次我腳扭傷,久久未能治癒,班上一個小男生提一桶水給我,說是假日到苗栗九華山替我求來的聖水,要我喝下,腳傷即可痊癒,我當時是多麼感動,深深覺得他們好天真、好可愛!
教導學生愈用心
功德做得愈圓滿
也曾經在半夜十二點,接到以前教過學生的電話,說他上網查榜,塞車塞了好久,終於看到自己名列第一志願,他第一個想告訴的人就是我!這種喜悅的分享(即使在半夜),我欣然接受。另外有一次,大約是凌晨一點半,一位五、六年前教過的學生來電說她失戀了,傷心欲絕,不過就在「絕」之前,突然想起我一向最了解她,於是便打了過來,電話那頭啜泣聲不斷,我耐心安慰輔導她,她終於放棄輕生念頭,現在她有了新男友,生活過得還不錯。
有些同學會在信中或作文中說我是影響他們最深遠的人,也曾經有位同學能力可上A段班,但她放棄,堅決要留在我的班。凡此種種,讓我覺得教書工作是在做功德,教導學生愈用心,功德愈圓滿。
突然想起有一次同學在作文中提到:媽媽叫她拿兩千元去給住在隔壁村莊的外公,她去的時候,外公正在燒稻草,她在一旁幫忙,不小心兩千元竟被一陣風吹進稻草堆中「灰飛煙滅」了,她不敢告訴外公,更不敢告訴媽媽──但她卻告訴了我。當老師,常常可以從作文、周記中知道許多孩子的秘密。
走上教字這條路,我不後悔。我深覺教書是一種良心事業,師生的關係可以相當「多元」:教師節有學生送我卡片;情人節有學生送我禮物;父親節有學生邀我吃飯;可惜沒有友誼節,不然我一定可以和他們瘋在一起。因此,「教師」和「學生」是一種「特殊人與人」的關係,教師是從事「特種行業」,身分特殊,若要用一般社會世俗眼光或制式規章將教育事業定格,那恐將不倫不類,甚或劣幣驅逐良幣。試想:早晨六點半要去關心「燭光早餐」;中午要去「酒精檢測」、沒收電視;下班要幫忙尋人;也許半夜還要去探病、作心理輔導,並有完善的售後服務,而且24小時、365天全年無休,有什麼職業的人像這樣呢?
寫到這裡,電話聲忽然響了,是學生蜜月旅行到印度,知道我愛喝茶,特別給我帶了大吉嶺茶回來,說隔天要送過來。對了,這對新人正是「燭光早餐」的男女主角,這樣的結局,不是挺溫馨的嗎?

【2012/09/24 聯合報】@ http://udn.com/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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